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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佳肴,日食必腻。
世之所难即寻日啖同羹亦不厌者,一与共食。

Potluck(Part 1)

Potluck


CP:伏见猿比古×八田美咲

 

 

 

[...大概对于那位名叫伏见猿比古的年轻食评家来说,多么精致的美食在他看来不过是路边信手拈来的简餐便食而已,而我们却不能忽视他所撰写的文章为《Scepter4》带来数量庞大的读者。

但无论在推特上各位忠实的粉丝们如何大肆渲染他俊俏的脸庞和优雅的身段,我们还是禁不住怀疑:这位冷漠的帅哥是否如一般的美食家那般对美味怀有热爱之情?还是说正是因为他对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保持一屑不顾的态度,才能让他不负于死神的盛名。

                       ——备受瞩目的美食收割者:业界新星伏见猿比古

                       ——来自《COLORLESS》七月刊特别企划

                       ——附录:踏遍男神走过的土地之曾受死神评价的餐厅大全]

 

 

大概是深知沙龙照肯定会被拒绝,杂志的后面附上的是一张高素质的偷拍照。照片中的男人身形纤细,神态冷漠地坐着,桌上是红酒花瓶鲜花餐单等物品,背景则是某家倒霉的餐厅。他手中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刀指向镜头,眼中流露出与身上的衣服不符的张狂乖扈。

有目击者宣称当时看到那位以‘死神’命名食评家就是用这把餐刀稳稳地击中了相机的镜头,但受害摄影师表示自己坚决不追究此事。

 

照片上面还有一行类似签名的文字——[Who is next?]

 

就靠着这张照片的四开海报,《COLORLESS》在阳光灿烂的七月创造出了一月四刷的都市传奇。

 

 

 

说起来为什么是倒霉的餐厅?

会这样问的你肯定是因为没有看过他的食评。

 

刚开始市内中高档餐厅的大厨们都表示出对这位新秀的一屑不顾,而‘死神’这个略带威吓力的称呼也确实没有想象般那么有威吓。

而服务生在接听预约电话时听到‘伏见猿比古’这个名字也没有像现在那样无声地尖叫一下然后尽量稳定情绪回复并及时发推特,挂上电话后坐等平常趾高气昂的大厨们一脸喝了红豆马丁尼般欲死不能的表情。

 

虽然名为‘死神’,但清秀的外表和高挑的身材让人丝毫联想不到那骷髅和镰刀。他总是想普通客人那般打电话预约,偶尔叮嘱要一张靠边角的座位,用冷淡的语气留下姓名。

如期而至的晚餐里他也只是像往常那样穿着暗色卫衣休闲裤,略显厚重的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毫无热情可言的瞳眸,但从得体的用餐礼仪中还是能使人把他与一般御宅区分开来。

 

所以说‘死神’这个外号,是来自于伏见的食评。

 

而对于两周后出版的《Scepter4》附属的食评专刊册子,概率论表示它不管用。伏见的文章永远没有抛硬币那般的悲喜交加。

正如无数次抛硬币最后得出的并不是五十乘五十的概率而是趋向无限的混沌区,那薄薄的几页纸中除了尖锐刻薄的讽刺外就是挖苦犀利的笔调,省去平常食评家惯用的生涩难懂的词语以及对食物过多的细节形容,行云流水般的文字让死神伏见迅速在网络上走红。

与网络上数量庞大的粉丝群不同,在业内恨他的人比爱他的人多得多,不过大多数也是又恨又爱。谁不知道在这位死神光顾后慕名而来的粉丝可以预约排期直至一个星期之后?

 

嗯...这样说来被调侃几句换来的营业额确实也挺可观的。脸面什么的总是不值几个臭钱。

 

 

 

所以说,不请自来的死神——这就是伏见猿比古。

 

 

 

 

“哦呀——难得伏见君有兴致上来编辑部,我记得现在这个时间你正是要开始准备新一期的文章吧。”

 

“我是来强烈要求更换编辑的。为什么淡岛编辑会有我家的钥匙而且随身携带各种危险物品,还有那种粉红色的少女风格排版以及插图和我的文笔风格一点都不符合吧,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网上那些脑洞过大的粉丝更名为‘绒毛控死神’或‘少女系死神’了。”

 

非截稿期的《Scepter4》编辑部弥漫着一种欢乐祥和温馨稳定的气息,而深知这样的氛围绝不会超过三天的伏见决定今天拜访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想想谁会愿意呆在处于截稿期而怪味弥漫尸横遍野的地方呢。

 

“关于人事上的变动恐怕需要深思熟虑后才能再作决策,何况伏见君是我们的重要的专栏作家我们更是需要...”

 

“在几个月前我已经给你发过申请邮件了,而且我并不觉得我的稿费能让我觉得我有多么重要。”

 

 

谈稿费伤的不是感情是脑细胞,一向以智商过高而渺视众生的总编辑宗像礼司微微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伏见本能地感觉到自己这次惹到麻烦了。

 

 

 

 

 

“你好,这里是HOMRA餐厅。是要预约么?请问几位?一位...请问是晚餐时间么?7:00,明白了。有忌口么?....那么好的,请留下你的姓名。”

 

“伏见,伏见猿比古。”

 

 

 

 

 

对于八田美咲来说,生活大概就是每天从走进HOMRA餐厅的后厨开始直至打烊。作为一名刚刚成为首席厨师并拥有这间餐厅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业界新锐,他总是无缘由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这家餐厅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对于料理范畴的实践就只有那湿哒哒甜腻腻的菠萝炒饭。作为店长的草薙出云看着眼前那朝气蓬勃的橘发少年,在少年澄亮的瞳眸注视下尝了一口后,微笑地表示愿意收留刚刚辍学的八田作为学徒。

 

这样一晃就是八年了。二十四岁是个好年纪,有很多曾经认为很困难的事,比如下厨,或者和女孩子交往,现在似乎变得驾轻就熟起来。只不过关于前者八田能罗列出厚厚的一沓菜谱,而后者嘛,用十束的话来说就是‘八田真是个纯洁的好孩子呢’。

在这个有的人早就毁灭并创造了世界后和妻子周游列国或许已经有了孩子的二十四岁,这样的形容还是不怎么能让人高兴起来。

 

而路从来都不平坦,这看似励志的成长故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看着收银处贴着的写有‘伏见猿比古,一月十五日,七点,无忌口’的预约条,八田也只是在草薙和镰本意味不明的加油声中默默地联系供货商。

 

这不才刚过新年,怎么就有某种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宁的预感呢。




叮——

 

烤箱的声音把八田拉回了现实。他习惯性地甩甩脑袋使自己振作起来,拿着奶油和乳酪走出冷藏室,后厨繁忙的声音立刻涌入耳中。

 

“这边两份比目鱼,我要的酱汁呢?!”

“小山你明明只做好一份就不要再喊了,我这边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赤城你还是先管我吧我的培根卷只剩下一分钟了,这边还要两个盘子!”

“二号桌的芦笋浓汤呢?!”

 

这才是生活。今晚也只是普通的一个晚上而已,而坐在外面的那位死神也不过是普通的客人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这么想着刚把红烩羊里脊装好碟时,门被推开了,千岁带着有点无奈的表情拿着盘子走进来。

 

“怎么了?”

 

“是二号桌的客人,他说牛扒过熟了。”

 

扒类对质感和嫩度的要求很高,所以八田特意把肉类的烹饪桌设立在离自己最接近的地方,在八田的监督下,比起其它料理这里最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而负责肉扒类的烹饪的帮厨藤岛露出抱歉的表情,八田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

 

在千岁第二次端着刚刚送出去没有两分钟回到后厨时,八田正在搅拌着面糊,忽如其来的开门声让他险些把过多的奶油倒入面糊里。

 

“还是二号桌的。”

 

即使是像HOMRA这样的中高档餐厅,餐点被退回重做的事情也并不算罕见。可被两度退回倒是史无前例的。藤岛的厨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在众多美食节中屡次得奖的藤岛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而且还是连续两次。

后厨里众人都不解地望向八田。

 

八田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面糊让其自然发酵,接过藤岛手中的烧烤夹。

 

 

 

“八田...”

 

千岁再次走进来时八田没有注意到,他正在为眼前的甜点做最后的修饰。与平常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同,八田的餐盘装饰做得很精致,特别是在甜点上,挥洒的巧克力沫或者花纹独特的酱汁,一小团可爱的滴水形奶油总能让晚餐以最美好的记忆结束。

而此时的八田正准备在烤好的薄可丽饼上绘制HOMRA餐厅的标志,千岁忽然冒出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愣了愣,手一抖就在餐盘上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

 

完了,重做一份已经来不及了。

 

八田心里这样想着只能将就着原本心形的框架描绘出层叠的花纹,再配上对半切开的草莓和两小团粉红色的奶油——天呐,这完全就是情侣专用告白求婚必备款不是么!

 

在出羽意味不明的表情中八田把法式草莓可丽饼递给了对方,心里暗自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某位女孩子的点单,不然那可就太尴尬了。待他冷静下来后抬起头望向千岁,对方的脸上竟然难得地带着少许愠怒。

 

“到底怎么了?”

 

“二号桌的那个客人,他竟然问你究竟有没有煎过牛扒!”

 

 

二十四岁是个美好的年纪,标志着新的生活遇到新的人和事,处于青葱岁月的慢慢变得坚强,在一系列的经验和学习中你将逐渐学会成熟和忍让——

非常抱歉,这并不是八田美咲的二十四岁。

 

 

 

沉寂了几秒之后,橘发的厨师握了握拳头,抓起肉叉叉起一块鲜血淋漓的大牛排走了出去。

 


HOMRA餐厅,虽然位于镇目町的繁华区域,却远离商业区隐蔽在了位置恰到好处的小巷里,可这样的地理位置却丝毫没有减少它的魅力,依旧稳当地市内在中高档餐厅中占有一席之地。

关于HOMRA有很多都市传说。传说它的出名是因为著名都市杂志《Scepter4》曾经连续三期对其进行全方位的跟踪报道。传说它的老板草薙出云是高才生精通各国语言并垄断了市内最好的食材供应并与国外各大酒庄有着密切来往。传说他的前任首席厨师现在成为偶尔出现在餐厅的传说人物的周防尊其实招待过米其林的品评员...

 

不过无论传说多么匪夷所思,能留住各位食客的心的,还是这里优秀的出品。

 

 

 

晚上七点,伏见猿比古准时出现在餐厅。

 

而让他略感惊讶的是HOMRA并有像其它餐厅那样因为他的到来而流露出紧张的气氛。黑发带着无框眼镜的侍应生把他带到座位,递上餐单后就走到隔壁的桌上给客人添酒。而另外两个侍应生也只是一如既往忙碌于其它客人之间,完全没有之前的餐厅那样的特殊关照。

 

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液体因为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折射出赤红的光芒。典型的复古式装修的餐厅,餐桌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并不显拥挤之余还略带出温馨的味道。

 

 

难得安静的晚餐。

 

 

 

伏见猿比古与平常的食评家不同,这一点是曾经招待过他的餐厅的一致看法。

 

他静静地坐在角落摇晃着年份极佳的红酒,看似随意的点餐却无一例外地是最能突显餐厅水准的菜式。你看着他表情冷淡地品尝着盘中的食物,即使如何拼尽全力都无从他脸上读出任何对菜式的评价。

今天也一如既往地。当出羽端上作为冷盘的松子酒奶油三文鱼卷时,还是忍不住站在收银台前偷偷地观察这位传说中的‘死神’的反应。

 

说起来这道冷盘还真可谓是八田的无心之作,代价则是浪费了一瓶上好的松子酒。而面对草薙的询问,八田只是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

 

“那不是白葡萄酒么?”

 

然后第二天,带着头顶上还未消肿的大包,八田美咲随着草薙出云坐上飞机,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出国旅游外加第一次随行进货和第一次地狱式学习周。

 

 

以上好的三文鱼肉作为外皮包裹着新鲜嫩绿的芦笋和香料,略微灼烧后淋上主厨特制的松子酒沙司酱,伴碟的是青黑两色的腌制橄榄,作为晚餐来说确实是个美好的开始。

伏见用餐叉轻轻戳起一块,鱼类的咸鲜味伴随着恰到好处的酒香,但中间同样鲜嫩的蔬菜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伏见猿比古是个完全意义上的肉食主义者,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信奉弱肉强食为金科玉条,这样的想法也延伸至他的口味,年少时曾经怀疑过蔬菜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意义。

有时碍于文章需要他不得不点上沙拉和煨菜等让他深恶痛绝的菜式,但凭借着许多厨师都不及的优秀味觉,大多数时间只需要嗅闻和品尝酱汁他就能知晓味道,最多就是咀嚼——他从不主动下咽任何绿色食物。

 

而像往常一样,他连带着蔬菜小口地品尝一下后就会直接把剩余的蔬菜全部挑出,只是一小口而已。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着的,可是当蔬菜的汁液伴随着海鲜的鲜味漫入口腔,与酱汁融合带来别样清爽口感,丝毫没有让人讨厌的苦涩,让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的菜肴,第一次对蔬菜产生了食欲。

 或许这次的食评会,与以往的不一样。

 

他这么想着,嘴角浮现出他自己所不知的微笑。




“虽然HOMRA是一家优秀的餐厅,但我觉得还是委屈你的才能了。八田,此刻的你——应该站在东京塔的顶端接受众人的膜拜!”

 

“喂喂...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绝对没有!啊——我仿佛已经看到你身上璀璨的光芒了,之前我不懂事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请你千万不要在意!在此我代表千千万万依旧处于单身的男士请教你——究竟是如何让大名鼎鼎的死神伏见猿比古邀请你去他家为他做一顿晚餐的?!!”

 

“我怎么就感觉不到所谓的荣幸呢...等等这事和单身男士有什么关系,最多就是千千万万单身的基佬吧。”

 

“嘛嘛——这可以作为日后和妹子们的谈资嘛,你可以知道那个家伙有多么受欢迎!”

 

 

“这...好吧。”

 

 

 

事情还要从现在的打烊时间推前至两个小时前说起。

 

 

时间大概十点左右,伏见猿比古却难得地还坐在餐厅里,用手中的餐巾纸变换地折叠着类似天鹅或悉尼歌剧院的造型。他今晚吃得有点多了,甚至连以往都不太待见的甜品都全部吃完,着迫使他不得不稍作休息以便减少不适。

说起那道甜品,他会点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这道甜品曾受到众多杂志的推荐。以一个专业撰稿人的角度来说,给予这种人人叫好的菜式极低的评价最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可当那位表情微妙的侍应生把甜品端上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表情大概也如对方一样变得微妙了。

 

待侍应生走远后,他不着边际地看了看隔壁的桌子,桌子上的两份可丽饼如杂志上一般端端正正地描绘着HOMRA餐厅的标志,而自己眼前的这份可丽饼完全是情侣套餐告白求婚必备款——就差一枚藏在饼里的戒指了。

 

虽然觉得不合逻辑,但他还是选择用叉子仔细地把可丽饼翻个底朝天,确认没有任何奇怪的物体后才下口。

不得不说,那真是一份足以让一名厨师骄傲的甜点。可丽饼底因为足够长时间的发酵而显得蓬软却不失柔韧感,草莓糖霜的分量也恰到好处。

 

 

伏见回想起刚刚的晚餐,口中还残留着红酒与甜品混合的香气。他看着手中刚刚成型的纸天鹅,开始考虑是否要把第一次的好评留在这家餐厅。

 

 

然后他看到一个橘红色头发穿着厨师装的青年气势汹汹地从厨房门走出来,手里抓着一个叉着生牛扒的大肉叉。然后那位青年走到自己左前方的桌子前,把那块带着血汁的生牛扒狠狠地甩到那位秃顶中年男人的桌子上。

 

 

啪嗞——

 

 

伏见只觉得一阵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水滴向他扑来,然后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染红的纸天鹅,以及衣服上无法忽视的血渍。

 

 

 我改变主意了。


他这么想着擦了擦被血液模糊视线的眼镜,准备在眼前这件事结束后立刻回家写稿子,赌上他这十几年来的文学造诣 ,非要这家餐厅关门不可。

 



草薙出云是一名优秀的餐厅老板。作为当年与周防尊和十束多多良一起集资开办HOMRA的合伙人,他不仅是餐厅的投资者也是操作者,多年以来靠着自己过硬的外语知识以及过强的人脉关系使HOMRA迅速壮大成为镇目町里无人不知的餐厅。

即使当另外两名合伙人其中一个在不久前跑去随着阿拉斯加渔队游历北冰洋而另一位正式升级为家里蹲后,餐厅的运转还是一切如旧。其中除了草薙自身的努力之外,当然也少不了现任主厨兼得力助手的八田。

 

而现在这位得力助手正把一块生牛扒甩在了一位客人的桌上,喷溅的血水还殃及了坐在隔壁桌的著名死神食评家伏见猿比古。

 

这日子没法过了!

 

草薙这么想着,实在不知道是应该先去向伏见赔礼道歉,还是去阻止像小混混那样扯着客人衣领的八田。

 

 

 

待伏见把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时,对面一桌正在进入白热化阶段,而伏见这才开始认真地揣摩眼前这位橘发的青年。

这是来打工的高中生?不对他头上的帽子是主厨帽诶。隔壁那些来劝架的小喽啰好像叫他八田哥...什么啊这群人是黑社会么?姓八田的话就是说他就是那个主厨八田...

 

传闻主厨都是体重超标体毛过长的糙汉子,看来也是有例外的嘛。

 

伏见打量了一下对方澄亮的瞳眸和橘红的头发,明明是在灯光略微昏暗的餐厅,不知为何竟有点刺眼。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哈?!什么叫做‘煎没煎过牛扒’啊?要不要我现在立刻给你现烤一块,你给我说说你要几成熟?”

 

这么说着已经拿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喷火枪了。伏见暗暗地摇了摇头,心想着那男人是故意刁难你的好么难道你没有看到他为了忍住笑已经面容扭曲了么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还有他隔壁桌帮忙拍视频的明显就是帮凶啊天呐难道这家伙智商只有负十么...

 

算了,反正与我无关。

 

他这么想着,放下手中的餐巾纸缓缓地起身,同时低声咂了一下舌。

 

 


“我说八田先生,你招待我看这出现场版的...嗯...直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真人SHOW作为餐后的余兴节目,我本人是非常高兴的,但是否可以在不打扰其它食客的情况下进行呢?”

 

八田正一只手揪着那男人的衣服另一只手举着点燃火的喷火枪在现场示范如何烤牛肉,忽然耳边传来清亮而略带冷漠的声音。他有点不解情况地抬起头,正好迎面撞上那位死神食评家淡蓝的眼眸。

 

“什么真人SHOW...?”

 

八田歪了歪头,然后看见那位食评家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而后稍微咳嗽了一下稳定情绪后再次开口道。

 

“我知道演砸了是非常不好意思的,但也请你不要把食客都吓跑了。”

 

他这么说着示意了一下周围,八田随着伏见的目光环视了一下,果然看到在场的其它人都露出了担忧疑惑的表情,他瞬间知道自己搞砸了。

糟了,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对方,然后不出所料地收到对方嫌弃的表情。不过名为死神的食评家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和‘演员’们去外面走走吧。”

 

 

他这么说完,伸手抓住了拿着摄像机打算溜走的男人的后衣领,推搡着八田和秃顶男人往外走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应该多管闲事的,难道是前段时间被淡岛编辑的红豆大福撑到了,从胃粘膜结缔压到大脑三叉神经线而导致判断失误?

 

不,不对,肯定是这顿晚餐被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肯定是那盘松子酒奶油三文鱼卷,如果没放进什么奇怪的东西的话以自己的口味怎么会把所有的蔬菜都吃完了?还是说是酒的问题?不过没错啊那确实是52年的Margaux,那么有问题果然是那份诡异的甜品么...

 

他的脑内飞速运转地回忆起今晚的一切并反思其错误的根源,正如眼前这台不停旋转搅动的滚筒式洗衣机。

轰隆轰隆的滚动声中,他握了握拳头,半响只能在牙缝间挤出一句话:

 

 

“这件衣服,是要干洗的...”

 

 

 

说起来,刚刚那两个来闹事的人,前脚刚踏出餐厅的地板砖后脚就立刻跑得不见踪影了。橘发青年对着快速远去最后成为俩黑点的人,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向伏见道谢,并拉着满身血迹的伏见向自己家里走,说是要赔罪所以要替对方洗干净衣服。

 

不用了,以你们餐厅的关门大吉和转让公告作为赔礼就可以了。

 

伏见这么想着,脚步却还是随着对方走了离餐厅大约一个街口的公寓。

 

 

 

“嘛嘛——你就不要在意啦,很快就可以搞定的,你也不想就这么满身血迹地回去吧,那会吓到路人的!”

 

也不看看是谁的错?!还有我就是因为你这句话而赔上了一件最喜欢的外套!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结果对方手中已经暖好的淡朗姆酒灌了一大口,因为酒精而平静下来后,他握着还带着些许温暖的杯子开始环视八田的公寓。

 

一言蔽之,乱。不过以一个单身青年的公寓来说还不算到了没法活的地步,毫不做作的摆设带着些许温馨的感觉。八田把茶几上的一大堆食谱和运动杂志收拾整齐放在隔壁,随身拿起两个方形枕头招呼伏见坐下。

 

“...你还玩滑板?”

 

伏见指了指玄关处红色的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还能看到底部被精致地描绘了HOMRA餐厅的纹饰。移动广告么...

 

“也是偶尔才玩一下啦...我说猿你也挺好人的嘛——啊我可以叫你猿么?总觉得叫猿比古有点矫情呢。”

 

这么喊就不矫情了么?!

不过看着对方亮澄澄暖黄色的眼眸,他还是叹了叹气妥协了。不过这对话所带来的异常的熟悉感让他有点不自在,他摆摆手换了一个话题。

 

“我们是竞争对手,没有搞好关系的必要吧。”

 

“为什么这么说?”

 

这家伙的自觉性呢?伏见觉得自己今晚翻白眼和叹气的次数已经刷新上限了,他有点无力地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侧过脸望向八田。

 

“你知道我是谁吧?我是被称为‘死神’的食评家。你也看过我的食评,我可不是什么会说好听的话给你们免费做广告的人。”

 

“嗯?我看过啊,我觉得你写得很不错,虽然语气很欠揍用词又过分,但就以评价来说也没有错误啊,有些地方甚至是我们做厨师的也很难发现,猿你很厉害呢!”

 

伏见托住脸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让他险些把下巴磕在桌上,他望向眼前如他的料理一般毫不做作却又带着别样的细腻的八田,低头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啧...不过是那种程度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他压低声喃喃着,在迎上对方疑惑的目光后立刻把视线移向了茶几上两只空酒杯。

 

“我说...你这里还有酒么?”

 

“嗯...只剩下朗姆酒了,你不喜欢热的话冰箱里有冰块,不过这是买来做酱汁的所以味道不太纯。”

 

确实轻香型的还未达到能混冰直接喝的纯度,他起身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草莓柠檬黄桃和一些薄荷叶,转过身发现对方已经走到洗衣房了。

 

“你有调酒器么?”

他这么喊着,大概是烘干机的声音太大了,对方没有回应他。他环顾了一下厨房终于找到搁置在架子上的椭圆形物体。

 

 

“猿...这是您你调的?好厉害哦,叫什么名字?!”

 

“Strawberry Mojito...不是我调的难道是公鸡变出来的么。”

 

他接过对方手中属于自己的外套。身上的衬衫不知为何还有血水的腥臭味,他干脆把衬衫脱下直接穿上外套,拉上拉链低头,却发现对方眼神有点不自在地低着头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液体。

 

在害羞么?都二十四岁了这样太丢脸了吧,正好可以作为食评的标题。童贞矮个子主厨与他的小混混餐厅——光看标题就觉得能大卖。

 

就在他微微勾起嘴角时,一阵略微刺耳的摇滚曲响起。当他看着八田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运动型便携手表型终端时,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那个终端是...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过于耀眼的橘红色头发,似曾相识的澄黄的眼眸,毫不做作的热情与开朗,以及一直冷漠而丝毫不平易近人的自己会去管那样无聊的闲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还是那么理所当然的纵然对方...

 

 

“可恶——”

 

他用不小的声音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刚刚挂上电话的八田用有点惊讶的眼神望向他,却看到对方狠狠地握了握拳头后又再次摊开手心,不顾自己的疑问径直地走向玄关。

 

“猿...?”

 

“真是个糟糕的回忆,拜你所赐我忘了刚刚那顿晚餐该如何评写了,再加上你把我这件衣服的洗坏了,作为赔偿,外加多给你一次机会,这个周末你准备好食材到我家,再给我做一次晚餐,就这样!”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八田无奈地耸耸肩,其它人只能面面相窥后各自散去。八田收拾好自己的刀具后关上大门,寻着刚刚与伏见一起走过的路往公寓走去。

明明只是一个街口,每天晚上走过的足足走了八年的路,今晚却略显漫长。他低头走着,看着自己的双脚踩过一个个路灯投映下的光晕。

 

还有一个就到公寓楼下了。他这么想着,脑海中却满满浮现出一个小时前,伏见猿比古站在他公寓的玄关前,说完那一大推莫名其妙的话,在自己疑惑的表情中打开门,却在刚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回过了头。

 

 

“期待你的晚餐,美咲。”

 

 

那时候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竟然看到对方嘴角勾起了柔和的弧度。八田低头看着脚底下被光晕包围着的自己的影子,暗自想着,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脸在灯光下逐渐泛出绯红。他觉得脑袋有点昏沉沉的,大概是酒的原因。

 

或许真的是酒的原因吧,因为当他带着绯红的脸庞走完长长的楼梯,掏出钥匙正准备打开公寓的门时,才忽然想起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那家伙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初恋,是指人的第一次恋爱,通常为人的爱情最初萌发的部分——by 维基百科

 

 

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那样,戈特弗里德·莱布尼茨这个带着奇葩假发的德国佬或许不知道他的这句话在恋爱学方也有着巨大贡献,而这些形形色色的第一次恋爱行为则为当下各种电影小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创作动力。

不过,或许是电影小说的描写得过于浪漫了。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初恋可以简单到是一瓶沾有对方唇印的矿泉水、球场上三分球投射时手腕曲折的弧度,甚至是嘴角残留的那一点似乎不太美好的饼干屑。

 

而对于伏见猿比古来说,他的初恋——应该说他的爱情最初萌发的部分,来源于一份黏糊糊甜腻腻的菠萝炒饭。

而这份承载着初恋回忆的菠萝炒饭让他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天。

 

 

往事不堪回首。

 

 

 

没有灯光的公寓显得异常阴暗,拉得严实且密不透风的窗帘让人无法感受到室外温暖的阳光。而此时他正坐在电脑前,狠狠地瞪着显示屏。

良久,他终于认命似地咬了咬嘴唇,手指略微颤抖地在搜索栏里敲出几个字——成功的约会。

 

轻松的环境,愉快的谈话,美味的晚餐。

 

无所不能的网络在两秒钟后给出了答案。伏见瞄了瞄最后一项——嗯,这是对方的任务。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只有制造一个轻松的环境与一场愉快的谈话了。

这有什么难的?

 

伏见耸了耸肩走向窗台,‘唰——’地一声拉开窗帘。冬日午后的阳光弥漫淡淡温馨的气息,他眯着眼睛望向自己那只有简单家具和灰白色墙壁的公寓。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并不是个能让人感到轻松的环境。

 

环顾了一周后他重新坐在了电脑前,并在图片搜索栏里输入了‘轻松的环境’。然后他看着满屏的烛光晚餐布置与不可忽视的粉红气息,扶了扶自己有些发疼的额头。

 

 

 

对于这场约会哦不对是挑战(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八田原本是很乐意接受并在期待中度过了两天。直到他拿着准备好的食材站在餐厅门口向众人道别,千岁鬼鬼祟祟地走到他身边并在他口袋里塞了一个东西。

 

他带着疑惑的表情望向对方,并低头看了看——这...这不是个安全套么?!

 

“以防万一。面对反抗无济于事的状况,让自己被伤害的程度降到最低。”

 

 

面对一脸苦口婆心的千岁,八田低着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食材,在进行了一段家长指引的暴力行为后重新提起塑料袋,转身狠狠地关上了餐厅的门。

而那个安全套,则是在混乱中被塞入了塑料袋内——不过他本人并不知道。

 

谁需要以防万一啊我是男的好不好?!

 

 

不过,此时站在伏见的公寓门口,看着那铺着淡橘红桌布的餐桌以及桌上那不能更明显的红色玫瑰与粉红蜡烛时,耳边被轻音乐环绕的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或许,他真的需要以防万一了什么的……

 



“那个...进来吧。”

 

 

伏见看着手里提着塑料袋呆立在门口的八田,只能故作镇定地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并在关门时给书桌上的电脑一记刀眼,并决定今晚就去黑了某著名恋爱网站。

 

“打...打扰了。”

 

八田两手提着塑料袋,用几乎可以称为小心翼翼的步伐移动着,并用尽各种方法避免与伏见的肢体接触。而察觉到这些的伏见狠狠地咬了咬牙,再次忍住了自己砸电脑的冲动。

 

“你...你这家伙可不要误会,这只是编辑要求这一期要写情人节企划,为了配合气氛才这么做的...”

 

嗯,这一点他确实没说谎。在他再一次因为稿费问题败给了他那腹黑的总编辑时,宗像礼司微微一笑,然后下达了‘情侣套餐推荐附录’这一任务。

我知错了好么,我再也不会提稿费什么的了,那可是情侣限定的诶!也就是说必须要两个人才能一起分享的好么,这让我去哪里找一个什么情侣再去品尝一份什么情侣套餐再给编辑大人你写一篇食评啊?!

 

然而,这次的误打误撞倒是给完成这篇稿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环境。伏见这么想着,低头看着对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地给如此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原来是这样!就为了一篇稿子...还有这么大一束香槟玫瑰?!猿你意外地是个很认真的家伙嘛——好!这顿晚餐就交给我吧!”

 

这么说着就兴致勃勃地拿着食材走进厨房,还不忘拍了拍伏见的肩膀。而伏见默默地看着对方的背影,转身拿起架子上的醒酒器放入冰箱。

或许他应该把自己的脑袋也放进冷藏层里冷静一下。他摸了摸刚刚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明明是一般男人之间的肢体接触,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率莫名地加快了。

 

貌似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可此时在厨房里处理着鱼肉和蔬菜的家伙就像个炸弹一般,而遥控器却不在他的手上,他只能任由自己因为对方某个细微的动作而呼吸困难。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半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那个橘红头发的家伙不停地感叹自己厨具的齐全以及这么齐全的用具却像新的一般干净整齐。嗯,那些确实是新的,昨天晚上才收到亚马逊的包裹。

然后他游移的目光对准了被搁置在架子旁的手表型终端,趁对方不注意时拿起它并如记忆一般戴在手腕上。

 

腕带有点紧,果然那有点纤细的手腕不是错觉。

而终端的可触式屏幕却如记忆一般光滑,虽然边角处有点点磕碰的痕迹,但能看出对方把他保存得很好。

 

不一会,食物的香气开始蔓延于厨房,水蒸气带来的温暖和令人垂涎的气味使他慢慢放松下来。沿着门框缓缓地坐在木地板上,他仰头看着在一片薄雾里的对方,恍惚间竟然有种奇妙的即视感与记忆重合着。

 

 

哦,是的——他又再次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初恋了。

 

 


——你有没有试过,穷尽一生地等那么一个人。

——直到再次遇见他时,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八月中旬的响午,大学校内,图书馆前。

 

伏见猿比古用极其缓慢的动作地下头,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针织帽穿着宽宋松T恤的家伙。没错,就是这个家伙,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准备享用午餐时,就这么踩着滑板撞向自己。

但重点不是这个,他也并不是那么小气而且爱找麻烦的家伙。

 

只是,当他刚弯下腰准备捡起地上黄色包装的ClorieMate时,对方直起身往前一步用响亮的声音喊了一句‘很抱歉!’,伏见唯一的午餐就这么葬身在对方的脚下。

 

咔嚓——

 

是压缩饼干变成粉末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胃部响彻脑海的轰鸣。

 

“啊——真的很抱歉...这该不会就是你的午餐吧。”

 

如果我早点回答‘没错’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踩上一脚了?伏见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头,盛夏响午的阳光在无情地消耗着他仅存的一点体力,他摆摆手绕过对方,在一片难得空置的树荫中坐下了。

嘛——至少还有咖啡。

 

他这么想着手指伸向罐装咖啡的易拉环处,手指还没来得急用力,手中的物体就被夺走了。

 

“喂喂——你这家伙还没吃午餐对吧?这样对身体很不好诶!”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啊,而且作为始作俑者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个子这么小你这家伙真的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么,你难得不知道现代人的首要生存本领就是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么?

伏见脑海里飞速运转着这么些吐槽的话,可无耐于整整一个上午都滴水未进,只能从嘴唇间用力地挤出一句。

“还给我。”

 

可对方却丝毫没有还给他的打算。只见那看似比自己小好几岁家伙略带歉意地看了看自己,又似乎有点不情愿地看了看手中的盒子,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地在自己旁边坐下,并打开了盒子。

 

“你——”

 

伏见有点不耐烦了,以他以往的性格像这样缠人的家伙早就被他甩得远远的了,是自己今天体力不支而导致气势不足还是说对方就是个读不懂空气的白痴?

只是,当他那略带威胁的话语还没完全从干涩的嘴唇中溢出时,一阵食物的香气瞬间切断了脑神经与嘴巴的连接线。

 

金色的菠萝搭配着米饭,典型的东南亚风格的菜式,可是搭配着日式的腌渍红姜丝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感。伏见看着混合于米饭及配料中微微露出一角的大块牛肉,肚子比嘴巴更快地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咕噜——

 

“噗——”

 

对方倒是毫不介意地笑出声,并在伏见不爽而惊讶的眼神中把整个食盒递给了对方。

 

 

这并不是个美好的初遇。

响午的阳光刺眼而炎热,盛夏空气中还弥漫着让人烦躁的闷热。树荫下的两人,一个穿着随意的T恤短裤和沾有灰尘的运动鞋,一个抱着食盒明明急不可耐却强忍着放慢进食的动作,并用尽所学的优雅或尖锐的措辞去嫌弃手中的食物,尽管在最后把所有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那天的太阳过于炽热,或许是自己的脱水症有点严重。面对着对方支支吾吾地回答着‘八咫乌’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假名的名字时,他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对于那作为以后联络所用而故意赠与的自制手表型终端,伏见在对方惊讶的‘已经快五点了么?!’的喊声中看着对方踩着滑板远去,然后为自己竟然忘记在终端里存入号码这一行为感到欲哭无泪。

 

虽然说Cinderella也不会在水晶鞋里刻上自己的家庭住址或推特账号,但也没听说过哪个王子在接过没有存入任何号码的终端后惊叫着‘快五点了!’紧接着像白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啊。

不过听说对方是烹饪系...等等,这个大学里有烹饪系么。

 

 

带着最后的疑问,伏见感到身体渐渐无力,连最后的意识都被剧烈的腹痛抽离了。

 

 

 

 

很好,自己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的初恋对象毒死的笨蛋了,这真是个不能更蠢的死法。

 虽然最后的检验结果是菠萝过敏,但也依旧是很蠢的死法。


他这么想着,有点决然般地闭上眼睛。可不知为何,渐渐远离的画面像是按下了快进键般地被迅速拉近,然后伏见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八田——哦对了,在HOMRA餐厅之后,他终于知道对方的真名叫八田美咲,那可真是个女孩子气的名字。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些什么能惹怒对方的话语,可却只听到徒然地呼吸声。而站在他不远处的八田向他慢慢走近,伏见这才发现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的小礼服,头上戴着以白色兔耳朵为装饰的针织帽,腰间别着一个巨大的怀表,可脚上却穿着一双闪闪发亮的水晶鞋。

 

这是什么奇怪的搭配啊?

 

可对方却并不给任何疑惑的机会,大步向前走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盒金黄色的菠萝炒饭。甜腻而独特的味道,如记忆中一般。

八田抬起头,伏见却发现他的表情倒是有点像那晚抓住秃头男人一般凶狠,而他接下来的动作也验证了伏见的想法。

 

“猿...吃你的菠萝炒饭吧——” 

 

他举起手中的盒子,狠狠地把炒饭摔在了自己脸上。

 

 

 

 

“猿——猿——”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对方放大的,澄黄的瞳眸与窗外不知何时开始闪烁的夕阳一般耀眼。他移动了一下一直倚在门框上而感到不适的身体,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炒饭的温热与香气。

 

梦最主要的意义在于梦是梦者愿望的表达,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了。

 

——你有没有试过,穷尽一生地等那么一个人。

——直到再次遇见他时,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还处于混沌状态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伏见忽然记起那是初遇八田那天,他在图书馆看了一个上午的那本狗血的爱情小说,只因为他那充满少女情怀的导师要求写的一篇论文。

 

伏见抬着头,眼中尽是那个仿佛让他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的人,那个八田美咲。他看着他围着贴身的黑色围裙,有点不安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泛起不知是闷热还是害羞而带来的绯红。

 

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上他了。

 

伏见这么想着,然后听到那个似乎将要穷尽他一生的家伙开口说道。

 

 

 

“抱歉,猿...我把主菜烧糊了。”

 

 

 

在法国,如果成年未婚男子问成年未婚女子“你愿意在用餐时饮用香槟酒吗?”,则意为“我觉得你很漂亮,我非常喜欢你”。若相互有好感,女子则会表示同意并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这个传说仅限于法兰西这个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国家。

 

此刻,作为成年未婚男子的八田美咲,手里拿着一瓶Perrier Jouet Belle Epoque Rose,站在装饰有香槟玫瑰的餐桌前,语气略微生硬地问另一位成年未婚男子伏见猿比古“你愿意在用餐时饮用香槟么?”,却意为“请原谅我,我并不是故意把主菜烧糊的”。

 

 

 

意外的始因还得从那天在八田的公寓时说起。

 

烘干机发出如蜜蜂般的‘嗡嗡’声,却掩盖不了厨房那边传来伏见的声音,而呆在洗衣房的八田此刻则是故意忽略了它。

八田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就在他面对女性顾客的赞美时都会害羞的这一点看来,他似乎比东京塔的顶端还要直。可这又要怎么解释当他看到伏见咽下朗姆酒时,自己的喉咙竟然随着对方的喉结而略微移动。甚至直到前一分钟,他还无法从对方淡蓝的眼眸中移开视线。

 

这很糟糕。再联系起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把对方拉到公寓里这一点来看,事情只能往更糟糕的地方发展。

 

所以他有点庆幸对方后来无缘无故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后迅速离开。前两分钟这个深蓝色头发的男人还在自己面前毫不在意地展示着腹肌和人鱼线呢,他的眼睛除了盯着那色彩缤纷的酒杯外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简直就像是他早已久经基场多年,天知道他也是在四十几个小时前才发现自己原来对男人也有兴趣的啊!

 

这么想着他不着边际地望向身后,而倚在门框上的那个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耷拉下脑袋睡着了,眼皮下是连粗框眼镜也掩盖不了的黑眼圈。

“就...就当做是好好犒劳一下这个家伙,顺便是给HOMRA餐厅做广告,没错就是这样!”

 

他暗自庆幸着自己终于找到一个相对正常的目标,动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去骨带鱼皮的挪威三文鱼早已在腌制的酱料里等候多时了。八田把鱼肉用蛋黄浆好后小心且均匀地拍上干淀粉,平底锅上黄油和洋葱调味盐已经均匀地加热并融合。伴随着鱼肉与煎锅的接触,厨房里想起愉快的‘吱吱’声,只稍半响已经有鱼肉的鲜味和黄油的奶味混合着从锅里飘散出来。

 

目前为止一切良好。

接下来是时候准备菠萝柠檬酱了。八田打开其中一个塑料袋,几个青柠檬带着翠绿的叶子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而连带着滚出来的还有一个异常刺眼的粉红色物体,八田侧过脸瞄了瞄。吓得差点把木锅铲扔在了伏见的脸上。

 

——这不就是千岁给自己的那只安全套么?!!

 

 

 

怎么办?!丢垃圾桶的话要是对方不小心看到就糟了,扔进马桶里冲走万一塞住了不是更尴尬么。往楼下扔会吓到路人的,偷偷藏起来的话要藏在哪里啊这个公寓的家具少得简直是一目了然...

八田那以往只用于烹饪的大脑此刻飞速运转着,无奈中央处理器长时间不更新系统,没熬过五分钟彻底崩溃——而他的主人此刻则只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出无声的悲鸣。

 

不过,显然八田忘了更重要的事。

 

只是当他想起来时,锅中的三文鱼早已经历了从嫩红色到深红色再到黑褐色的质的变化过程。

眼下只有原本用于前菜作为鸡肉串的鸡排面前可以作为主菜了,还有菠萝什么的,嗯这家伙的冰箱里还剩下一些用作牛丼的牛肉块和米饭,哇哦这个黑色的物体是什么啊这瓶红酒究竟开了多久了...

沉迷于食评家冰箱的寻宝游戏的首席厨师迅速忘记了四年以来第一次烧糊菜的悲伤。

 

 

等八田终于把一系列的残局收拾好并拿出一份还算合格的晚餐时,窗外的火烧云正是艳丽。习惯性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过头看到倚在门框边的人依旧未醒。

橘红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纷纷扬扬地洒遍了客套的每一个角落,伏见脸上被投下了一块形状奇特的阴影。

回过头发现那是餐桌上的蜡烛。

 

这顿晚餐也太早了吧,这蜡烛完全没有了不是么。不过这么说起来倒是自己一进门就直奔厨房,所以才比预计时间要早吧。

他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脸与对方平行,那位冷淡的死神食评家此时紧闭着那双总是露出不满神色的眼睛,这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柔和得多了。和八田小麦色的肤色不同,对方的皮肤白得接近于病态,这也使他眼皮下的黑眼圈看起来更明显了。

 

好吧,我收回之前的偏见。

 

八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替对方拿走那看起来有点笨重的眼镜。他连呼吸都差点屏住了,只能用脚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他微微移动手臂,眼看就要眼镜摘掉时,一股强烈的失重感从脚尖处蔓延开来。

 

究竟是谁给地板打了那么厉害的蜡啊——

 

这句话终究还是未能喊出来,因为此时的他发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已经接近得能看到眼睫毛的颤动了,而嘴唇触碰到的奇妙触感让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把一年份的脏话都说了出来。

然而这个微妙的状态也维持了不到两秒。八田凭着过人的运动神经,靠着脚尖往后弹跳了几下,终于与对方拉开了适当的距离。

 

还好只是脸——不对这不是重点吧!

 

带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莫名心虚感,他摇了摇依旧倚在门框上的食评家的肩膀。

 

 

“猿——猿——”




“所以说——原本的意式香脂黑醋鸡肉串变成了意式香脂黑醋田园沙拉,而菠萝柠檬酱配挪威三文鱼排变成了烟熏鸡排配主厨特制菠萝炒饭——就算你加上‘主厨特制’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个菠萝炒饭的事实。”

 

“真的非常抱歉...喂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我做的菠萝炒饭很好吃的!”

 

我知道。但所谓一年一度(虽然我也不太感兴趣也不懂重要在什么地方)的情人节套餐你就让我推荐菠萝炒饭,即使我的编辑肯放过我我也不觉得那些挑剔的女生会满意啊,而且你确定你手上的这瓶香槟真能和你的料理产生正常的化学作用么。

伏见默默地想着,但还是决定先品尝再评价。

 

而八田则是像被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坐在伏见对面的他有点紧张,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无法从对方优雅的就餐动作上离开。想起刚刚那场小意外,他不由地脸红了一下。

 

忽然间他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等等——刚刚那个安全套现在在哪里?!

 

而缓缓响起的伏见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的鸡排酱汁用了香槟和玫瑰做酱汁么?一般是用百利甜酒的,不过算了意外地也挺搭调的...还有你的菠萝炒饭用了黄油,这个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也算是你的秘诀之一吧...但是,这种以前没有的清香——你加了青柠檬叶?!”

 

“额...刚刚做甜品时看的有柠檬叶子,所以——哦,还有甜品!”

 

伏见看着对方急匆匆地打开烤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份金黄色的酥饼。他把酥饼切开其中一块后放入碟中,并从冰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柠檬果酱、奶油、柠檬切片以及从餐厅带来的白巧克力碎片。

八田把这些陈列在餐桌上,然后把左手放在后腰处,伸出右手并微微地弯腰,伏见看到对方脸上是优秀厨师特有的自信而玩味的微笑。

 

“那么,尊贵的客人,请问你希望有个怎样的晚餐谢幕呢?”

 

他这么说着,伏见发现自己的心脏就像那烤箱一样,在‘叮’的一声后归于平静,然后随着慢慢打开的金属门而流露出甜蜜的气味。

 

“...啧,你不是厨师么,你自己做决定。”

 

他在对方‘你这家伙真无聊诶’的不满声音中微微侧过脸,他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那有点发烫的脸,虽然他不知道是否如自己猜想一般变得微红。

可是几秒后,他的目光还是想被牵引了一样不可抑止地望向对方。

伏见看着那橘红色头发的厨师认真地在千层酥上一层一层地淋上金黄色的柠檬酱,那透出新鲜酸甜的气息的果酱正如它的制作者的瞳眸一样。而那一小团的奶油总是带有孩童般调皮的气息,再加上两片装饰用的柠檬片和挥洒的巧克力碎片。

 

谁能否认这是一顿晚餐最好的谢幕掌声?

 

成功的男人最迷人,特别是在他认真工作的时候。

现在他倒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他看着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碟子边缘多余酱汁的八田,忽然有些被他忽视了很久的美好句子从内心深处慢慢地涌现出来。

 

看来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家伙。

 

 

他低着头,脑海中不停地循环着这个刚刚得出的结论,嘴角开始勾勒着细小额弧度。然后这个弧度越来越大,他最终还是不可抑止地笑了出来。

 

 

 

八田刚好做完最后的一点装饰。他把两小片青柠檬叶沾上果酱放在千层酥的顶端,抬起头就发现伏见站在他身边。他有点不解地像问些什么,结果下一秒就被按到在墙上。

 

“喂,你这家伙干——”

 

后背因为猛烈的撞击有点发疼,八田抬起头正想骂些什么,却看到伏见缓缓地摘下眼镜,把一直往后翘着的刘海全部拨到额前。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八田呆了呆,刚想嘲笑对方‘你看起来就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差点饿晕了的大学小鬼一样’,下一秒他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可伏见却再次比他先开口。

 

 

“如果你还觉得害怕的话——用这个打电话给我。”

 

 

伏见这么说着,把手腕上的手表型终端脱下来带到八田的手腕上。能感觉到尚未退却的对方的温度,八田定定地看着伏见,任由着那久远的记忆瞬间淹没自己,然后过去夕阳下的那张脸庞慢慢地与眼前这张重合。

 

“猿比古...你是——”

 

而对方从他的眼睛中了解到他自己记起这一切了。八田看着伏见微微举起右手,然后那只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掌卷曲成一个拳头,下一秒就往自己的脑袋敲了下去。

 

“什么该死的八咫乌和烹饪系,你这混蛋竟然敢说谎?!”

 

“你这个连电话号码都忘了存的家伙没资格说我!!”

 

吃痛的八田也不甘示弱地给伏见的胃部来了一拳。

 

 

对方暂时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不过也是暂时的。几秒后伏见再次把八田按倒在门框上,然后八田看着对方喃喃了几句‘这下就扯平了’之类的话后,那带着有点微妙却坚定表情的脸在自己眼中慢慢放大,八田忽然发现从刚才开始就出现在对方脸上的异样红色原来不是灯光而是红晕。

这家伙在害羞?!

被称为死神的食评家伏见猿比古竟然在害羞?!

 

 

看着对方一脸呆然的表情,伏见狠狠地‘啧’了一声,低下头侧过脸把嘴唇靠近对方。不过就在相差几毫米的他又停了下来,抬起头直起身望向对方澄黄的眼睛,用不大的声音说了句:

 

“我喜欢你。”

 

而回答他的还是对方的呆愣样。

 

该死的我不管了,要互殴的话等等再说!

 

 

 

 

他这么想着咬了咬有点干涩的嘴角,往那同样干涩的嘴唇上用力地吻了下去。

 



“那么——祝你们有个快乐的夜晚,还有记得尽力不要让自己回来。”

 

“草薙哥...一般演唱会最多就两个小时,而且刚刚主唱在推特上说了‘今晚只安可一首而已哦~’,我要怎样做才能回不来啊...而且明天早上七点餐厅还要进货。”

 

 

“那...你就尽力不要让自己在七点前回来吧!”

这么说着,八田感觉自己被用了往前一推,身后HOMRA餐厅的大门‘砰’地一声合上了。

 

 

 

常言道:恋爱时,先认真的那一方就输了。

 

而此时伏见望着橱窗上倒影着的自己的身影,看着那昨天才刚刚修剪好的头发(即使看起来与原来没什么区别)与以及足足挑选了两个小时的衣服(即使并不是西装三件套)。缓缓地叹了叹气,他觉得他这样简直不能更认真了。

可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期待的约会诶,给他一个不认真的理由?

 

或许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再也不能嘲讽他的编辑淡岛女士每次碰上约会与截稿日重叠时都会在凌晨两点打开他家的门,并强行占用他的洗手间两个多小时用作化妆了。

 

其实比起演唱会,伏见也想过这事或许可以做得更...庸俗点?

 

不过,当你的伴侣是个优秀的天才首席厨师,而你自己则几乎踹遍了镇目町全部中高档餐厅的场子时,这事就难以平常起来了。

更别提难道要两个大男人去坐摩天轮看爱情电影后压马路。

 

好吧,还好那天一直循着播放列表播放歌曲的电脑异常智能地,在结束了‘欧美热门轻音乐推荐’这一列表的最后一首歌后,并没有循环播放,直接跳到了伏见喜欢的乐队的专辑上。

 

“怎么——”

“诶!猿比古你也喜欢这个乐队?!”

 

前几秒还被按在墙上强吻而停机中的八田瞬间流露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表情,伏见看着对方已经激动得眼角闪现出泪光了,有点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

或许自己把架子上那张有签名的珍藏版专辑送给对方的话,那么被强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所以说这就是萌小众的悲哀不是么,仅仅是遇到一个同好就让你有想要以身相许的冲动。特别是当伏见发现两人都有着共同喜欢的几个小众乐队并都预定了一个星期后的小型Live时,他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衣领并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他觉得八田就要哭着把他扑倒了。

 

摸了摸口袋,那是那天晚上八田掉在他家的那个安全套。他开始考虑这个安全套在短时期内是否有使用的可能性。

 

 

话说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保鲜层放置生鸡蛋的地方呢,难道是新型PLAY?

 

 

 

“猿——猿比古!你这家伙在发什么呆啊?!”

 

伏见愣了愣,立刻把前几秒还在流淌的旖丽遐想统统藏进脑海的最深处,寻着声音低下头,正好看到被一团白色的绒毛边围绕着的,因为赶路而带着些许汗水的八田的脸。

所以说,女生们都喜欢仰角四十五度自拍不是没有道理的。

 

伏见暗暗地咳嗽一下与对方微微拉开距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后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对方。八田那惊喜的表情很直率地出现在他那有点发红的脸上,然后他打开手中的盒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起来。

他把盒子里唯一装有的东西——小盒蓝莓拿出来,举到两人的视平线上。

 

 

“一般这种场合不是应该送花....”

话还没说完就被伏见一记刀眼扫过而咽了回去,自知理亏的八田只能把东西塞进背包里。

 

上次那一大束早了两天还拜托了编辑才能预定到的香槟玫瑰不是让你用来做菜和伴碟了么?

好吧我知道两个大男人拿着一大束花去看Live会很奇怪但你这家伙的眼神也不用那么凶狠吧?

 

 

 

 

“呜啊——刚刚那场Live实在太棒了!!!呜呜呜实在太酷了只可惜没有买到限定周边,那顶帽子我真的好像要啊——”

“还不是因为某人看起来像是未成年所以我们被酒吧保安盘问才会迟到的么...而且那顶帽子是你自己放手的,那个女生才到你下巴那么高,难不成你会抢不过她?”

 

在Live的最高潮时,就像以往一样,站在舞台边缘的主唱摘下了头顶的帽子,往帽檐处吻了吻后一甩手便往台下扔去。

 

“哇哦——”

 

不大的酒吧里立刻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尖叫,而站在离舞台不算太近的八田怎么都想不到那顶黑色的帽子就这么直直地向他飞过来。

可惜的是有两只手同时接住了它,八田的目光跨过帽顶望向另一端,另一只手的所有者正用一种有点害怕又祈求的目光望向他,看起来竟然有点要哭出来了。

好吧,对于从小接受男子汉教育的八田来说,惹哭女孩子是一件绝对不被允许的事,他连忙放开帽子并用手势表示这顶帽子是属于对方的了。

而在女孩感激的表情中礼貌性地微笑的他,很不幸地错过了从刚才为止就挂着伏见脸上的,几乎可以用凶狠来形容的威吓表情。

 

真是个笨蛋。

伏见这么想着,看着八田略微失望的表情,握着对方的手的力度却丝毫没有放松。

 

ENCORE的曲目正如推特上的猜测一般,一度被评为多张专辑里最为催泪的一首歌的旋律被奏响着,明明前几秒还吵闹无比的酒吧瞬间安静了下来。

主唱清澈的声音配合着钢琴独奏,全程只有钢琴上方的白色射灯亮着,委婉抒情的歌曲似乎就像灯光中的点点尘埃那般沿着光束不断攀升,翻滚,最终散落于空气中。

 

不难听到人群中隐约传来的抽泣声,伏见觉得自己的眼角确实也有点湿湿地。他转过脸望向身边的八田,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他的侧脸,他似乎隐忍着什么似地咬着嘴唇。伏见微微地下头,恰好看到有泪水从对方眼角溢出。

拜托,这种怦然心动的瞬间对心脏真的很不好。

 

他把一直紧握的手松开,并抚上了对方那有点纤细的颈脖。手掌微微用力扳过对方的连,就着彼此那略带苦涩的泪水,给了对方一个深吻。

而这时舞台上的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乐队的其它成员随着主唱的高音奏响了手中的乐器,酒吧的老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花筒,被彩带淹没的众人相互拥抱着庆祝Live的圆满成功。

 

这样的,大概也算是一个勉强及格的约会。

 

伏见这么想着挑了挑眉,有点强硬地把舌头深入对方的唇间,并如意料之内地捕获到了对方那还泛着淡淡麦芽和水果香气的舌头。

好吧,他应该点对方推荐的那款啤酒的,确实比自己的纯麦威士忌要美味得多。

 

 

 

“嘛——不过还是收到意料之外的礼物就是了...”

 

 

 

虽然思绪有点飘忽,但这次倒是没有错过对方故意拉低的声音。伏见侧过脸,看着对方还带着些许绯红的脸,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因为刚刚那瓶啤酒的原因。

 




“嗯...从相遇到同居总共才经历了九天——相亲网应该找你们去做代言才对。”

 

“面对整个后厨的单身男人,请问首席主厨你有什么话要说么?有什么特别感想么?”

 

“千岁,萝卜不是让你这么玩的,而且藤岛不是已经有恋人了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额...他不是买了一件运动服给他恋人么?说起来这款式和艾利克有点——哇啊!我说亲爱的甜点师艾利克先生,你是否知道奶油刀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啊,特别是对方还是你亲爱的同事!”

 

“I never had a (idiot) colleagues like you.”

 

“喂!不要以为语速加快我就没听见啊!”

 

 

八田与伏见同居的消息散布得很快。与其说散布,不如说伏见在八田搬进他家后的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就准时站在HOMRA餐厅的后厨门口,并用似乎毫不在意的语气说了句。

 

“你动作快点,我想吃蓝莓酱松饼。”

 

然后在众人或惊讶或了然于心的表情中一手揽过嚷嚷着‘白痴猿比古’的首席大厨,带着满意到几近些许嘚瑟的表情消失在转角。

 

所以说,男人嘛。

 不过他们的主厨大人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因此在这之后如果有谁敢说起那位死神食评家半句坏话,立刻就能享受到八田独家特制的手肘杀,外加一次清理厨房。

 

 

 “然后...你们每天空闲时是做什么的?”

赤城问了这么一句,立刻接受到了来自后面一群人意味不明的怪叫声和口哨声。

 

“还能做什么啊?除了那件事难道还会做菜写时评——”

 

“诶?你怎么知道的?”

在众人微妙的表情中,刚刚一直沉迷在料理中的主厨回过了脸,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却又十分甜蜜的微笑。

 

“我和猿比古在写一本食谱!

 




“猿...猿比古,我真的不行了...”

 


“啧——还差一点而已,你就不能再努力点么?”

 

“说得简单...要不换着你来做啊——”

 

 

“我早就做好了。”

“诶?!”

 

八田抬起头,看到餐桌对面的伏见正抱着手望向自己,而对方手面前的白纸上的字数是自己的几倍。他无奈地扔下了手中的笔把自己那张纸递给对方,拿起旁边的餐盘大口地吃起盘中的意大利面。

“肉末、番茄酱、番茄、盐、胡椒...连意大利面也写上去你真的就想不到其它了么?!”

 

“我真的是想不起来嘛!平常都是用以前十束哥替我记录的食谱的,而且这么久以来也没有过什么其它的问题啊!”

“所以这就是问题...”

 

“烦死了!那么伟大的食评家伏见猿比古先生你来说说你的意见?”

 

收到对方挑衅的表情,伏见果断会给一个鄙视的眼神,同时拿起桌上的纸片读了起来。

“你还加了月桂叶香对吧?以及肉蔻粉...芝士粉用的Galbani味道比较清淡但奶香味浓,所以肯定加了淡奶油。这么大一颗青橄榄在那里你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

 

“额...所以说我不擅长记这些嘛。”

他这么说着舔了舔嘴角的酱汁,同时用餐叉卷起一小团意面递到伏见面前。伏见看了看对方一脸‘快点吃下去’的表情,向前倾了倾身子咬住,并同时收获到对方满意的微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就着这个可以吃下十碗饭。

 

好吧,他承认这确实有助于进食。口中咀嚼着软硬适当的意大利面,他暗暗地在心中的菜谱了加上了‘百里香’这么一项。他吞下口中的食物看着餐桌对面依旧吃得很高兴并问他‘还需要来一份甜品么’的橘发厨师,某个小小的念头从脑海中生成。

嗯——似乎还混进了某些私心的柔情浪漫与爱情就义的味道。

 

 

“美咲——要不我们一起写一本菜谱?”

 

 

然后就如他所想的一般,他那有着澄黄眼眸的恋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甜蜜微笑。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那胜过任何美味甜品的声音。

 



“好啊——”

 


—八咫乌发起会话—

 

八咫乌:十束哥十束哥(>д<)

 

KingSalmon:呀~八田难得你今天上线呢(* >ω<)

KingSalmon:新婚生活如何(^_−)☆

 

八咫乌:什...什么新婚啊!!!我们只是为了方便研究新食谱所以轮流住在彼此的家里而已连同居都算不上!!!(ノ#-_-)ノ

八咫乌:而现在这家伙要赶稿子所以回自己家了,所以这几天就我一个人ヽ(´Д`ヽ)

 

KingSalmon:也就是说我们的八田酱寂寞了~好的好的让我来慰藉你(´3`)

 

八咫乌:(゜Д゜)))

八咫乌:不...不用了,我就是想问你我们往年订购松露的那个供货商为什么忽然失踪了呢?草薙哥说是十束哥你介绍的让我来问一下。

KingSalmon:哦?你是说一言先生啊~他听了我建议从上个月开始就去实现徒步环游富士山的梦想啦,我想他现在应该到了北麓的本栖湖了吧,前几天我看到他在推上发了他玩水上划艇的照片(*´∀`*人*´∀`*)

八咫乌:水上划艇啊,真酷呢...不对!!!但是好几个常客已经开始询问松露季的菜式了,十束哥还认识其他供货商么?

 

KingSalmon:啊——我这边有鱼上钩了,晚点再聊吧~

KingSalmon:没事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八咫乌:可是十束哥——

 

—KingSalmon离开聊天室—

 

八咫乌:诶——等等!!!

八咫乌:十束哥!!!!!!((((;゜Д゜)))

 

 

“然后,最后找到供货商了么?”

 

伏见抬起头望向对方,在餐桌对面的八田正在把面粉、小苏打和盐混合,并加入到他隔壁有着香草精与鸡蛋的碗中。而此刻作为重点的酒酿鲜小红莓与蔓越莓干正在烤箱里加热,屋子里弥漫着白兰地与水果混合的香气

 

“找到了,Tuber brumale,产地是普罗旺斯的,比想象中要好!我还以为在这种一年一度的残酷松露季中期已经不会再有好货了。”

 

八田的心情很不错,搅拌着碗的节奏轻快而愉悦。伏见叮嘱着‘记得要搅拌至蓬松为止’,同时也不忘用电脑记录着制作过程。

 

“话说我第一次在餐厅见到松露时还以为是发霉了的土豆,结果直接把它们扔进垃圾桶了,还好被十束哥发现了,因为这件事还被草薙哥狠狠地骂了一顿。”

 

“那是当然的,那玩意可以达到三千美金一磅的价格。而且HOMRA之前的进货地都是帕尔马,每磅至少要两千二。”

 

他这么说着,正在烤纸上挤出一个个完美的裱花面团的厨师抬起头,脸上是一如既往带着崇拜与喜悦的微笑。

“诶!你怎么知道的?话说猿你虽然不是厨师,却对于食材和烹饪很了解呢!”

 

“当然,不然怎么写食评,难道还要靠大篇幅描写文艺的句子来充字数么?你让开点,我拍些照片作为配图用。”

 

听到对方的话,八田点点头让开身子。伏见调整好相机的光圈与焦距,又移动了一下暖光灯的光源。闲着的八田趁机瞄了几眼显示屏,对于其中密密麻麻的详细记录发自内心地感慨一下,随即又在伏见的书架前悠晃起来。

 

“哇——猿你这些书我几乎没有看过诶!还有一半都是外文的...哦,我记得你在大学时读的是文学系?”

 

“主修文学,后来又考了语言学。”

 

“也就是说你是双学士了?!难怪你的食评写得那么好!”

 

调试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伏见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抬起头望向八田,对方从他眼中看到了之前所从未见过的嘲讽与冷冽,以及无法忽视的无奈。

 

“美咲,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夸奖。”

 

 

他起身,摸了摸一脸不解的对方的头发,端起铁盘放进烤箱中。而八田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直到厨房传来有点不耐烦的喊声,才猛然惊醒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说起草薙哥,最近他有点奇怪呢。”

 

 

时值黄昏,伏见公寓的阳台被铺上了米黄色的餐布,上面摆放着一些餐具与两个马克杯。伏见刚摇动着手中的木质磨豆机,八田就带着新鲜曲奇的酥香坐在他旁边。手中‘咯吱咯吱’响的机子被夺走,取而代之的是嘴巴被塞入了一个刚出炉的曲奇。

 

“怎么样——我就说加些白巧克力会更好吃吧!”

 

八田把磨好的粉倒入滤纸中加入热水,咖啡混合着饼干的味道使空气都似乎变得酥软甜蜜起来。伏见把咬了一口的饼干放回盘中,看着对方心情大好地摆弄着那个刚买回来时还被本人嫌弃的磨豆机,现在磨咖啡豆的工作却成了八田的专属。

 

“但是和我讨论时完全没提到过。嘛,虽然即兴发挥是你的优点。”

 

他抿了一口咖啡,转身在身旁的家伙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仿佛是个驰骋沙场胜利归来的小国王一样,转过身在电脑上添加了‘白巧克力’这么一项。

 

“然后,草薙出云他怎么了?”

 

“哦,对哦!就是草薙哥他啊,最近经常不在餐厅诶,听镰本说他最近都忙着见房产中介,前几天还找了会计所的人——难不成草薙哥想要开分店?”

 

“确实现在的店面有点偏小,不过大多数有名的餐厅都会选择扩大店面而非开分店。”

 

说起奇怪有人能比他的编辑奇怪么,不但拒绝上门收稿还有自己把排版方案也一起设计好。但即使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但伏见依旧能每个星期准时收到与红豆相关的慰问品。

 

以此带来的结果是八田虽然不用因为见到自己那有着雄伟胸器的编辑而害羞,却因为误会自己很喜欢红豆而做出了伏见第一次拒绝进食的红豆料理——在这之前他可从没没有嫌弃过自己恋人的任何菜式。

而且那些可怕的红豆甜点还史无前例地加入梅干等各种腌渍品,他怎么就不记得他那味觉奇怪的编辑喜欢这种搭配呢。

 

“呃...确实,连锁的餐厅很难保证质量,就像松露也需要——啊,对了,猿比古你快把眼睛闭上!”

 

“什么...?”

 

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伏见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着八田神秘兮兮地把一个盒子放在自己面前。随着盒子缓缓打开,他闻到了一种树木与泥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当啷——我在进货时选了一个最好的拿回来了,今晚就做松露料理吧!”

 

 

伏见低头看着几乎要碰到自己鼻尖的人,八田的脸在橘红的光芒中带着柔和的弧度,那堪比夕阳的眼眸一眨一眨地,炫丽得让他几乎忘记如何呼吸。

真是的,明明同样都是男人,这家伙就没有些自觉么。

 

他接过对方手中的盒子放在一旁,并托起那还带着轻微香气的手指。他微微用力把对方拉入自己怀中,在对方略带惊讶的表情中吻了吻那纤细的手指。

 

“美咲,你知道松露的气味又被称为‘情欲之香’么?”

 

然后意料之内地收获到对方通红的脸,以及支支吾吾的‘我才没有’‘并不是那个意思’之类的喃喃。轻笑了一下,他伸出舌头逗弄着对方带着曲奇和松露的香气的指尖,顺着手指的纹路一直舔舐至手掌,在对方的颤抖的抽气声中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此刻气氛正好。

音响里传出的爵士乐烘托着温馨的气息,逢魔之时柔美而迷离的光线更添一份暧昧。伏见的唇顺着对方的手背划过,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

而他的怀里的八田抬起头,低声呼唤了一下恋人的名字后,闭上眼睛任由着那泛着咖啡苦涩气味的唇贴上自己那残留着蔓越莓甜酸的舌头。

 

轻松的环境,愉快的谈话,美味的——

晚餐什么的等等再说,松露多放那么一会也还是松露。

 

 

 

然后,同时响起的两个截然不同的铃声把两人嘴唇的距离硬生生地卡在了一厘米处。

 

情侣亲热时被电话干扰是电影的经典桥段,但两人的电话同时响起,那就不是经典那么简单了。伏见放开怀中那脸上还泛着绯红的家伙,默默地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这不叫世界的恶意还能叫什么?

 

 

 

“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哈?稿子不就在你的邮箱么?对——没错就是那篇...是是,谢谢你的夸奖...不——红豆什么的真的不用了。额...编辑换成总编辑直属?等等——什么?!”

 

好吧,即使自己的编辑被换成了以腹黑而扬名出版社的某眼镜室长,日子还是继续要过的恋爱也还是继续要谈的。

他往前几步从背后抱住自己的恋人,打算抱怨几句自己那将要来临的悲惨的截稿日,却听到从对方口中传来的略带颤抖的声音。

 

 

“草薙哥说...他说HOMRA要停业了。”


 

 

 

你能说说现在的心情么?  

 

你觉得大晚上地跑到男朋友的前任老板家看到自己的前任编辑在对方门口走出来会有什么心情。

 

 

听说餐厅停业了,是为什么呢?

 

他前任老板的女朋友怀孕了。

 

 

他女朋友是谁?

 

 

是我前任编辑。

 

 

 

 

所以说,对于爱情,你永远都不要感到有压力。

因为当你才刚刚跨过起跑线时,有的人已经站在终点前了,而有人则刚从终点回到起跑线,有的甚至已经绕场三圈半了。

 

伏见放下手机看了看坐在他身旁一直不敢抬起头的八田,已经坐在茶几对面一脸‘啊啦被发现了’的表情的草薙出云,已经从刚才开始就紧紧盯着八田的脑袋的淡岛世理。

或许他应该发条内容为‘我和男朋友在见双方父母(伪),因为他们要结婚了。本人性别男。’的推特,估计能在一个小时迅速刷新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的转发量,荣夺本周最狗血奖。

 

而就在伏见纠结着的时候,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八田终于鼓起勇气,忍不住偷偷瞄了瞄淡岛已经有点鼓起的腹部。对方注意到他的目光,眯着眼给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八田那本来就有的泛红趋势的脸立刻燃得更旺了。

 

“然后,怀孕了就是说,草薙哥你们...做...做......”

 

“做了啊。咦,难道八田君你和伏见君还没做过么?”

 

八田美咲,二十四岁,无性爱经验,此时正被一身材丰满样貌绝顶并将要成为自己嫂子的女性问及自己与男朋友的床弟之事。他动了动将近石化的身体,本想立刻起身到楼下绕着镇目町跑十圈以缓解这种微妙的感觉,却很不幸被自己男朋友拦下了。

 

“确实没有。”

 

代替正经历着世界观刷新的八田,伏见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了这个问题。

 

 

“诶——”

“还——没——有——么?”

 

 

接受着对面两人明显透露着的对自己性功能表示怀疑的目光,站在八田身后的伏见对着对方的颈脖张开口,然后做出一个‘还未到时间’的表情。

而草薙则回给他一个‘速战速决’的手势,淡岛点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现实就是——卖你的人永远都是你的队友。

 

 

 

“然后,即使是为了结婚,也不用把餐厅关了吧。”

 

面对伏见的询问,两人都愣了一下,草薙点燃一支烟摆了摆手。

“不是,我们还不打算结婚啦,我还是想看到世理酱以最佳状态穿婚纱什么的——好啦伏见你这小子你不要用这种鄙视的眼光看着我!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关了餐厅的想法啦。”

 

“诶——!为什么?!”

终于回过神的八田不解地望向对方。草薙抽了一口烟,看着烟雾在房间里灯光里环绕,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把烟掐掉扔进烟灰缸里。

 

“孕妇不能吸二手烟。”

 

这句话好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对其它人说的。

 

“其实我一直就不太习惯经营餐厅的生活,太多问题要顾及太多的精力要花费。我啊——还是喜欢比较轻松的生活,而现在世理酱正好给了我这么个契机。”

 

他这么说着,握了握淡岛放在腹部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所以我找了会计所和地产中介来估价,卖了餐厅后的资金足够我把以前叔叔留给我的酒吧好好装修一下。啊,对了!八田酱你的股份我给你增加到百分之三十了,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重新开一家餐厅啊或者买一间新的公寓什么的。”

 

“真的?!谢谢草薙哥!到时候酒吧开业了我也会偶尔去帮忙什么的!”

 

“哈——八田酱真懂我心,就等你这句了——”

 

 

 

 

“我不能理解。”

 

待两人从草薙的公寓里离开时,已经将近午夜了。刚才几人的聊天很愉快,只有伏见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八田以为伏见因为没有吃晚餐而血糖低,借用了草薙的厨房做了一份加了许多培根和熏肉的荷包蛋英式松饼,却依旧没能让对方高兴起来。

而现在,伏见终于开口了。

 

“以现在HOMRA餐厅的资格,竞选四星级餐厅是绰绰有余的。什么以前的理想就是开一间招待美女的安静酒吧和轻松的生活,切——那家伙就是为了甩开你们而找借口。”

 

“喂喂——你这家伙这样说很过分诶!餐厅也不是立刻就停业啊,还有一个多月的缓冲期。而且草薙哥还给其它人都找了下一份工作还把我的股份提高了,那笔钱真的足够我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诶!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啊?!”

 

八田有点生气。他从以前开始就非常感谢草薙给他进入HOMRA餐厅的机会,而且他这些年的烹饪水平也是因为餐厅破格让这么年轻的他担任主厨才能得到提高的。对他而言,这次停业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改变而已。

可伏见却不是这样想的。他牵着八田的手不由地用力,音调也渐渐提高了。

 

“那你自己的将来呢?!好不容易在好的餐厅担任主厨,你希望一切从头来过么?你希望再从帮厨甚至是打杂做起么?你这白痴到底懂不懂——”

 

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重了。也不敢去面对八田受伤的表情的他,只能侧过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而八田却是真的被吓到了。交往以来他们之间的气氛一直都是黏腻而甜蜜,对于很多事上都有着共识并一拍即合的他们,八田从没想过两人会有因为意见分歧而陷入僵局的一天。

 

嗯...十束哥说过,这时候作为一个男子汉就应该包容对方,体谅并原谅对方。

 

他这么想着,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上有点卷起的橘发。片刻后,他微微捻起脚尖,往那张一直别扭着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而带着一脸惊讶的表情,对方转过了脸。

 

“那个,冰箱...冰箱里有我下午做的蓝莓和蔓越莓冰淇淋,里面还有你喜欢的黑巧克力威化饼碎,你要不要吃?草薙哥说血糖低的人吃了甜品心情就会好起来什么的——”

 

回答他的,是伏见的拥抱。

并不是小说里常见的那样温暖的拥抱,被春季的夜露沾湿的外套有点发冷,而伏见的体温比他的还有低。耳边循环着的是对方喃喃着‘对不起’的声音。八田叹了叹气,举起手回抱住眼前这个可能因为寒冷而身体微微发抖的家伙。

 

嘛,这样就好。

 

 

 

 

 

而在那之后的几个星期,面对着摔门而去的伏见,八田忽然回想起那个夜晚。回想起两人依偎着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暖黄色的街灯下对方那如最优质的孟买蓝宝石金酒那般的瞳眸。

 

然后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捡起地上那一张张散落的纸张。最终还是忍不住让泪水浸湿了纸上那形状优美的钢笔字,让蓝黑色的线条融化为一滩浓重的墨迹。

 

 

 

在年少时,我们总把‘成熟’当做最高荣誉的赞赏。  

 

——看,隔壁的猿比古君多成熟啊,你快学学人家。

——猿比古真是个成熟的孩子,真让人放心。

 

之类的话语充斥着童年。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的。变得成熟的我们,庆祝着成长带来的那引以为傲的成熟,即使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是那般纯粹了。

以沉重而痛苦的过程为代价,我们似乎渐渐变得自由,带着那连绵不绝贯穿着的阵痛,蹒跚于漫长的人生中。

 

 

 

“啧——”

 

因为发脾气而损坏公物并不是成熟的表现,连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但此刻看着手机里的退稿通知短信,伏见还是忍不住抬起腿朝眼前的自动贩卖机狠狠地踢了下去。

 

哐当——

 

贩卖机掉下了某样物品,伏见这才想起他投币后一直没有选择饮品。不爽地抱怨了一声,却只能认命地弯下腰掏出那罐物体。

如果幸运的是咖啡就好,碳酸饮料什么的也勉强可以接受。他这么想着低下头,然后看到手中绿底白字的‘SANGARIA野菜100%’,上面那红色的番茄和胡萝卜简直在挑战他接近崩溃的脑神经。

 

嘛,退稿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

随手把蔬菜汁扔进贩卖机隔壁的垃圾箱中,他往图书馆的方向走着,尝试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不过当他细数起他那基本上逢投必退的悲惨记录,还是不由地在心底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有成为作家的天赋。

 

即使他以最优秀的成绩进入文学系,即使外加语言学双修,即使学校多次暗示他只要在本校读研究生就可以保研。抬起头是学校张贴的海报,是关于新书的,作者是与自己同年级的夜刀神狗朗。

 

呵,还未毕业就能出版自己的书么。

 

似乎就有那么些人,他们总是手握着许多人拼命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说是命运的宠儿也好上帝的眷顾也好,但它给予周围的人的只有无止境的绝望与自嘲。

 

 

自己真的不是能成为作家的人。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的结案陈词,连一开始的‘或许’都没有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就是盖棺定论,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自己竟然会如此执着。

 

 

“啊——你是...淡岛编辑对吧?”

 

意志消沉时收到电话是最折磨人的事,但无奈这通电话来自唯一一个没有退自己的稿的杂志社,他也只能暂时把那些负面情绪压在心底。

 

“食评栏目...?嗯我确实是第一次写,不晚餐的费用不是问题,但我记得我上一次寄给你们的稿件是...好吧,我尽力试试吧。”

挂上电话,他叹了口气,开始搜索学校附近比较有名的西餐厅。

 

 

食评什么的,这种东西需要技术含量的么?随随便便就能搞定的,而且会有人看么,那种无聊的东西——

 

 

 

 

“然后——让作家来编辑部帮忙排版还真是闻所未闻啊,宗像总编辑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记得稿费里面不包含排版费...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距离规定的送印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在一片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尸横遍野的哀嚎声之中,作为总编辑的宗像礼司悠闲地搅动着碗中的抹茶。在他隔壁是大小如两个足球那么大的重量级红豆白豆馅鲷鱼烧,如果那个奇怪的形状还能以‘鱼’来命名的话。

制作者依旧是现在正在休产假的淡岛世理,也一如既往地成为了《Scepter4》杂志每月最后一名入稿编辑的‘奖励品’。

 

简直不是水深火热可以形容了。

 

坐在角落整理着自己的情人节企划特刊的伏见明显感觉自己的胃部翻滚了一下,似乎舌尖还能尝到那股浓厚的红豆味。

所幸的是在大学期间他就学习过相关的软件,再加上从两个月前开始,食评专刊排版已经默认成为他的工作,所以眼下这份工作也变得略微驾轻就熟起来。看着隔壁的两位还处于催稿状态的编辑,伏见暗暗庆幸那份鲷鱼烧是轮不到他的了。

 

或许...杂志编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忽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一跳,他大学时的梦想可从没有‘成为每月截稿前被生化武器逼迫在死线的上班族’这一选项。

 

 

“嗯哼——伏见君对编辑工作有兴趣么?”

 

“不——完全没有。”

 

就看在上面有着一位会读心术的腹黑编辑的份上,即使逼他吃两人份蔬菜一个月他也不会答应。

 

“哦呀,我对伏见君你可以寄予厚望的啊,明明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多谢你的厚爱,这个位置还是留给其它人吧。”

 

这么说着他关闭了手中的页面窗口,把手中的稿件递给宗像。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现在正急着回去尝试他那橘发厨师的最新作品,并赶在对方把配料忘记的情况前迅速地把它们记录下来。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宗像喊住了。

 

“对了,作为排版的答谢,伏见君有兴趣参加我们编辑部的晚会么?”

 

“不用了,把双倍稿费打进平常那个账号就可以了。”

 

 

“那真是可惜,这次晚会邀请了两名米其林品评员参与呢,还想介绍给伏见君你认识的。”

 

所以说,这个男人绝对懂读心术。

这么想着不由地恶寒了一下,他转过身望向那位依旧一脸自信笑容的总编辑。

 

 

 

“晚会在什么时候?”

 

 

 

“嗯——?八田先生是你啊!你搬回来住了?”  

 

 

那时候已经是逢魔之时的尾声了,橘发的青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楼道上。

 

他穿着与那天同样的黑色外套和深卡其色的休闲裤,从头巾里依旧露出的几簇调皮的橘红色卷发,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他脸部的弧度慢慢流向颈脖,最后消失在针织衫与皮肤的缝隙里。

正如一个月前他拖着同样沉重的箱子走在同一地方。

 

只是不同的,那天的他脸上挂着兴奋而略带羞涩的微笑,偶尔还能听到他用看似不耐烦却充满甜蜜的声音回应着楼下的男人。

那个男人围着一条与他的发色相似的蓝灰色格子围巾,不停地催促着拉着箱子的他,却在看到他有点踉跄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的一瞬间迎了上去。

 

而就在刚刚,他又拖拉着那个箱子,在邻居友好的问候声中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随即继续拉着那个箱子继续往楼上走。

 

“公寓新装上了电梯了,你可以用电梯啊。”

 

他那和头上的柔软白发一般柔和的邻居好心地提醒着,而他却只是礼貌地回了句‘不用了,我快到了’。这么说着的他站在二楼与三楼间的楼梯里,而他的家在六楼。

 

 

“我看着他,觉得我真的需要说些什么去安慰他,或者去帮他一把。但是那时候我只能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有一种莫名地气场使我觉得:如果此时我再去打扰他,那必定是对他的伤害——你能想象那是个怎样的场景么?”

 

他这么说着,倒了一杯煎茶给坐在坐在书桌前的人。有着黑色长发的男人接过冒着热气的煎茶,思索了几秒后开口了。

 

“我能想象出来。在大学时我曾经看过一个人的文章,他文中的少年就是给我同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

 

 

“得而复失。”

 

 

 

 

 

 

“唔——?!评品员?”

 

 

鸡汤在锅中加热着不断冒出鲜美的气息,随着不断加入的奶油与黄油从清澈渐渐变得浓稠。厨房里的声音有点吵,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听懂到躺在沙发上气若游丝的恋人的话。

 

“...这周一的中午。那时候餐厅还未开门,你可以专心——唔...”

 

“好了好了,有什么等一下再说啦。不要不情愿了快点把这杯西红柿汁喝了再把那件满是酒气的西装脱掉,主厨特制的醒酒汤就快做好了!”

 

 

而这边伏见正闭着气努力地迫使自己把那杯东西强行灌下去,听到对方这么喊着,只能翻个白眼,想着但愿自己喝完了还有力气把制作过程和材料记录下来。

这么说着胃部又传来凶猛而刺痛的不适感。他想起刚刚那场酒会,即使粗略估算他也至少喝了整整三瓶红酒,如果不是出门前被八田捏着下巴喝了一杯酸奶,估计连叫出租车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人们的社交就是由酒瓶堆成。大学时那位趾高气昂的啤酒肚教授,在他那半个学年一百二十个课时滔滔不绝的自吹自擂中,倒是说对了这么一点。

 

其实在喝下快一瓶酒时他已经完成了他今晚要做的事——成功地邀请了一名米其林评品员以及镇目町一家五星级餐厅的老板到HOMRA餐厅尝试八田做的料理。

对于即将要关门的HOMRA餐厅来说当然不存在是否要评米其林三星,只是伏见打探到那位五星级餐厅的老板似乎拼了命要成为镇目町第一家米其林推荐餐厅。

 

如果料理能得到那名评品员的赏识,那么那位老板的橄榄枝估计就是直接塞在八田手里了。

 

但是,正当他在一片烟红酒绿中喘了口气准备离开时,却很不幸地被他那总编辑强制性地拉着,并会面了和《Scepter4》杂志有交易的广告商以及印刷厂——即除了侍应生以外的在场所有人。

在经历了千遍一律地‘介绍握手寒暄喝酒递名片再借故离开去见下一位’的所谓礼节,并连‘印刷厂主任是个基佬’‘某广告商的老板娘在外保养情人’之类的小道消息都了若指掌后。他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用最后一口气报上了自家的地址以及给八田打了电话。

 

看来这就是上班族的生活。虽然感觉很累,但他却意外地感到自己在这样的社交场合竟然游刃有余,在那之前他还一直对‘作家皆死宅’这个设定深信不疑。

而在酒会后,坐在出租车上的他收到宗像礼司的短信,内容是再次询问自己是否有意向在《Scepter4》杂志就职。

 

这份工作的酬薪比是自己稿费的几倍数,待遇很优厚也有发展前景,似乎没有任何值得他拒绝的理由。只是,这样的场景他见多了,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文学系毕业的,有多少是在大学的四年呐喊着要成为新一代的杰出作家,而最后又有多少是放下手中的钢笔坐在电脑前从事与创作毫无关系的工作呢。

 

而那时以学年最优秀成绩毕业的他,即使在最糟糕的噩梦里都没有预料过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的恋人,其它的可以暂时不用考虑。

 

 

“什么主厨特制,还不就是普通的奶油汤,看来你这位天才厨师也算是气数已尽了。”

 

脱去繁重的西服与碍事的领带,他走进客厅半倚在沙发上。而他的恋人在他身边坐下把递到他面前,他瞄了一眼后表示十分不屑。

白色的瓷碗里面是乳白色的浓汤,准确来说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家常奶油汤,随便去一家家庭餐厅都能喝到。而上面漂浮着的几片百里香也没有给它平庸的外表增色多少。

 

“你那食评家特有的鄙夷表情就不能不要在家里表现出来么——至少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好吧,我知道你这家伙在想什么,把嘴巴张开。”

 

八田用勺子勺起冒着热气的浓汤,小心翼翼地用嘴巴吹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抬起手塞进了对方那还残留着一丝得逞的微笑的嘴中。

和想象中的‘恋人带着宠溺的微笑温柔地喂汤’不同啊,眼前这家伙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你别把汤含在嘴里快点吞下去喝完了我要睡觉’。

 

缓缓地咽下口中的汤,从喉咙中溢出的某种蔬菜的独特香气,使原本略带腻气的奶油汤变得清爽起来。伏见闭上眼睛思索了几秒,缓缓地说出了答案。

 

“Artichoke,菜蓟。但是——”

 

“但是却只有汤没有叶子之类对吧~哈哈——愿赌服输这个星期的脏衣服都是你负责了!我把菜蓟和其它材料煨煮后再用网筛分隔出菜汁,而且在里面加了月桂欧芹还有...嘛,你知道的,就是一些对醉酒比较有用的香草一起制作的。”

 

这么说着的期间依旧不停把浓汤往对方嘴里塞。伏见狠狠地咽下一口汤后回了一句‘用了一堆材料才做出这么些真浪费’,结果下一秒就被勺子狠狠地塞住嘴巴并听到对方吼道‘你管我快点怀着感激的心情把它喝光’。

 

 

好吧,何止是感激,简直是感动到要以身相许作为报答了。伏见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汤汁,抬头把眼前这个家伙的嘴堵上了。

 都快凌晨了还大声嚷嚷着严重影响邻居休息的家伙,活该。

 

不过这个主厨特制醒酒汤确实挺有效的。

 

 

这么想着,伏见在对方不满地挣扎中加深了吻。

 

 


“好了,现在你们这群浑小子给我把书合上,我没有兴趣把别人写的东西当作教材用。”

 

 

伏见从手中的拉丁文语法归纳抬起头,台上的导师并不是平常那个带着眼镜只会照本宣科读教材的老头子,而是换成了一个一身T恤休闲裤的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虽然无论导师是谁他对这门‘语言情感表达与应用’都没有任何兴趣,但对于一个刚上课就喊学生‘浑小子’的代课老师,实在很难以不引起别人的兴趣。

 

“我不是像你们这样一直读文学的,我大学读的是生物学,所以接下来这节课我会以生物学的角度来讲课。”

 

这么说着他打开身边的袋子,从里面抱出一团黑色的东西。一瞬间整个教室都沸腾了,因为那团黑色的毛绒物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小的黑猩猩。

 

“这是Tamako酱,如你们所见它是一只黑猩猩,属于脊椎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的黑猩猩科,与属于人类科的我们只有一个科的差别。”

“我们,人类与其它生物的区别其实并不大,那么身为人类的我们又能做到什么呢?”

 

“我们能做到的,就是:教育、语言、手段,以及——爱。”

 

“而作为以文学为学科的你们,所要了解与表达的正是‘爱’——仅属于人类的永恒主题。人类的爱与生物的本能反应亲缘选择是不同的,你们这周的论文就是以此作为论点进行...”

 

 

随着下课铃的敲响,人群陆续离开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伏见合上手中的资料,缓缓地走向讲台。而讲台上的女导师正在把那只黑猩猩放回袋子里,看到走向她的伏见,她摆了摆手。

“不用问了你不可以摸它,如果想要拍照给女朋友看的话就快点,我下午还有讲座。”

 

这么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蓝莓,她抓起其中几粒递给袋子里的黑猩猩,又拿起几颗扔进自己嘴里,伏见不由地挑了挑眉。

 

“你什么觉得人类的爱与动物的是不同的,从生物学上来说男性与女性间的接触与结合都是为了繁衍不是么,那么人类的爱与动物又有什么不同呢,作为生物学家你也太多愁善感了吧。”

 

这次轮到导师挑眉了,她又抓起一把蓝莓递给那只黑猩猩。黑猩猩从她手中的蓝莓里拿走两颗,她一边说着‘Tamako你要多吃点啊’一边把剩下的蓝莓塞进了伏见的手中,打量了几眼露出一脸嫌恶表情的伏见后笑了起来。

 

“哈哈什么啊,像你这样冷酷薄情的家伙究竟是怎么考进这里的啊,或许你更适合去学生物学,比起那群呆板的老顽固绝对要有趣得多!”

“你会问这样的问题,说明你不知道‘爱’——嘛不过看你的皮相也肯定不会没谈过恋爱,不过每一次都无法投入对吧?哈哈,你的表情出卖了你了!”

 

这么说着她把背包的拉链拉上,背起背包往外走。伏见把手中的蓝莓放在讲台上,用有点不爽的声音开口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他的声音,对方回过头,指了指被伏见遗弃在桌子上的蓝紫色果实。

“我问你——这些蓝莓是酸的还是甜的?”

 

“当然是酸的。”

 

伏见这么回答着,对方露出了笑容。

 

 

“你没吃过又怎么知道呢?”

 

 

 

——没感受过真正的‘爱’,你又怎么知道那只是单纯的繁衍行为?

 

 

 

 

“把这个也带上,作为甜品的材料吧。”

 

八田正在玄关处整理着背包,回过头看到伏见拿着一盒东西塞进他手里,朦胧间能闻到些许酸甜的气息。那是一盒蓝莓,并且是品质极佳的需要联络相熟的进货商才能拿到的货色。

 

“这个很贵的吧!也只是见一个食评家而已即使他是米其林品评员...”

 

“拿着,相信我这是值得的,让他们看看你的本事吧。”

 

伏见这么说着低头吻了吻八田的额头,对方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并给伏见回以一个温暖的拥抱。

 

网络上的爱情散文总是写着‘恋爱中的人,体温是37.2℃’。

而就伏见看来,这简直是个谬论。他有点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看着对方走出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在玄关前站着呆了几秒后,他才拖着有点摇晃的身子回到电脑前。

 

啧,还说37.2℃,明明都快超过73.2℃了吧。

 

他这么想着用手指微微拂过嘴唇,上面残留的触感与温度几乎要把他一直勉强维系着的理智燃烧殆尽。电脑隔壁的日历清楚地显示着临近截稿期,他叹了叹气,只能尽力把自己淹没于工作之中。

 

 

 

“啊——抱歉啊镰本,假日也要你来帮忙。”

 

八田放下手中的盒子,习惯性地拿起工作台旁洁白的围裙,饶了两圈后绑在腰部。食材在昨天已经准备妥当了,而作为主菜的菲力牛排与羊肚已经在充满香料的盘子里腌制已久了。八田转身对在身旁处理着蔬菜的镰本这么说了,对方摆摆手露出微笑。

 

“没关系没关系,八田哥你拜托的事我怎么能拒绝呢。话说伏见那小子还真行诶,连负责整个亚洲地区总决策的评品员都请来了。”

 

“嘛嘛——不也是客人而已,就让他们见识一下HOMRA餐厅的出品吧!”

 

他这么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缓冲期将近结束。最后一份预约是在下周末,这也意味着在下周末的晚上之后HOMRA将停止营业。即使众人都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即使草薙已经贴心地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去向,但向来重感情的八田还是难免有点不舍。

 

察觉到对方心表情的变化,镰本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八田哥,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给正坐在外面的客人呈上最好的料理啊。即使HOMRA以后解散了,也要让他们永远记住这里!”

 

八田愣了愣,支起身子抹了抹有点湿润的眼角,戴上镰本递给他的主厨帽,拿出了自己惯用的刀具与特制的调味料。

 

“也是——拿出气势来啊镰本!我要的马德拉酱在哪里?还有盘子,给我拿白瓷金色细边的那款——”

 

“马上就来!”

 

 

八田摇了摇脑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至他的料理中。那盒蓝莓就放在他隔壁的玻璃碗中,蓝紫色的果实在水中让人仿佛只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颤动舌尖的酸甜。

 

然后他看着那来自于恋人的馈赠与祝福,露出了自己所不知的甜蜜笑容。

 

 

 

幸好,工作在伏见喝完最后一杯八田调配的咖啡前结束了。伏见看了看还尚早的时间,估算着八田此刻应该是把最后一道甜品也呈上了,大概正一脸不好意思地接受赞赏或者已经在和那位餐厅老板谈薪酬的事情吧。

 

这么想着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他拿出已经撰写完毕的食谱,那里记录着的不仅是美味的料理,更是记录着仅属于两人的时光。

他把那已经烂熟于心的稿子翻了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他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沾满灰尘的盒子。

 

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工作台,他拿出一张纸铺开并缓缓打开那个破旧的盒子。在那里面的是一瓶墨水与一支有着红蓝相间花纹木质笔杆。

那是他还在读大学时留下的东西。那时对他来说文学创作就是一切,他固执地用手写文字完成他每一篇作品,甚至为了英文标题而用心地学习了花体字。

 

而现在,电脑却成了他工作上必不可少的物品。

 

再次拿起那只笔杆,缓缓地插上钢笔尖。用笔尖舔舐墨水的感觉让他发出由衷地叹息,已经有多久没有用这支曾经视若珍宝般的钢笔写字了,或者应该说他用多久没感受过这种书写文字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满足了。

如果那时候没有固执着名声与荣誉,每天研究着读者群喜欢的文风和出版社的风格,盲目而胡乱地投稿,或许他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沉浸在这种感觉中。

 

实际上,是否能成名是否有出版社与他签约是否要发表作品,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真正让他迷醉与文学中的,只是那在创作时带来的心灵慰藉与安全感。

 

看吧,我们总是容易忘记自己的初衷。

 

 

那么,作为祝贺这本食谱的成功,就让他用这连文学系教授都惊叹不已的花体字,来为这本书写下最终的结尾。

啊,对了,现在才想起来,这本食谱还没有起名字呢。

 

如果是让他那脑袋里只有烹饪的厨师恋人来考虑的话,或许就会变成标题为‘八咫乌特制超级珍藏食谱’之类的类似于中二读物的奇怪书籍了,嘛,不过这也是对方的风格。

他笑了笑,拿捏着笔杆略微考虑了一下。灵感犹如初春的微风般掠过,他稍稍愣了愣,抬起手,优雅而流畅的文字瞬间跃然于纸上。

 

待那个家伙看到了,肯定又兴奋地嚷嚷着‘好厉害’什么的吧。

对于他那从不吝啬于赞美的恋人,伏见总觉得对任何事都漠然冷淡的自己,此时能有无数的虚荣心来让对方填满。

 

 

而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咂了咂舌露出不爽表情的他,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瞬间呼吸急促起来。他带着强烈的兴奋与不安,用颤抖的指尖费了好大力气才解开了手机的锁屏。

 

“喂——你好我是伏见...”

 

 

他坐在工作桌前听着电话,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极力隐忍的激动变为错愣,又转而变得冰冷。在电话被挂断的最后一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手指还无力捏紧手中的笔杆,使其缓缓地坠落于地板上。

 

 

 

经过多次使用且略旧的钢笔尖无法承受木质地板的碰撞,发出轻微的断裂声,灰蓝色的墨水从笔尖的断口处流出,熏染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桦木地板。

恰似此刻死寂的房间中,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在某个未被察觉的深渊中,缓缓地挣脱了束缚。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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